那天他說分手,我點了點頭。手指在桌下絞著衣角,骨節(jié)發(fā)白。窗外在下雨,雨水順著玻璃一道道滑下來,像抓不住的線。
我沒問為什么。心里有個聲音在說:你還愛他,他也還愛你。他只是需要時間。所以當他提出見面時,我去了。
分手后沒走出來
第一次是在快捷酒店。他發(fā)來房號,我推開門,他正靠在床頭玩手機。沒開主燈,只有衛(wèi)生間透出的光斜切在地毯上。他放下手機,走過來接我的包。動作很熟練,像我們還沒分開時那樣。之后是身體交纏,汗水,短暫的喘息。結(jié)束后他側(cè)身點煙,煙霧升騰時忽然說:“樓下有家燒烤,餓嗎?”
那是我們第一次開房后吃宵夜。并排坐在塑料凳上,他掰開一次性筷子,磨掉毛刺遞給我。我接過時碰到他的指尖,溫度讓我恍惚——這不像分手。
第二次、第三次…模式固定下來。他總在周四晚上發(fā)消息:“老地方?”我就放下手里的事,坐四站地鐵去那家連鎖酒店。房間不同,格局卻一樣:一張大床,兩瓶礦泉水,電視永遠停在新聞頻道。我們很少交談,進門后直接脫衣服,結(jié)束后他要么繼續(xù)玩手機,要么問:“吃點什么?”
偶爾我會試著聊起過去。提到去年一起養(yǎng)的綠蘿,他說:“死了吧,早該扔了。”提到共同朋友的近況,他劃著屏幕:“不太清楚。”話題像掉進深井,連回音都沒有。
身體越來越熟悉,心里卻長出毛刺。每次從他身邊醒來,看著天花板的煙霧探測器,總覺得哪里不對。如果還相愛,為什么只在酒店見面?如果沒感情,為什么持續(xù)占有我的身體?
有次我故意在周六下午約他:“看電影嗎?”隔了兩小時他回:“今天忙。”但到了周四,他又準時發(fā)來房號。我盯著那行字,手指懸在屏幕上方,最終回復:“好。”
深秋的晚上,我們第三次坐在燒烤攤。他掰開筷子,這次沒遞過來,自己夾了烤韭菜。我突然按住他的手腕。
“我們這樣…算復合嗎?”
他動作停住。韭菜從筷間滑落,掉進塑料餐盤。煙夾在指間,煙灰積了很長一截。
“沒這個意思。”他終于說,“我以為…就是各取所需。”
風吹過,煙灰簌簌落下來。我松開手,看著油漬在餐盤里慢慢暈開。原來那些深夜的奔赴,那些體溫交換的時刻,在他那里只是“需求”。而我誤讀成愛的余溫。
結(jié)賬時他摸出手機掃碼,我拉開背包取出現(xiàn)金壓在啤酒瓶下。“這次我請。”我說。他有點詫異——以前都是他付錢。
回去的地鐵上,我盯著玻璃窗映出的自己。頭發(fā)亂了,口紅淡了,眼睛里有種很空的東西。到站時沒有起身,一直坐到終點。工作人員來清車廂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早已空無一人。
那天后他再發(fā)消息,我沒回。周五他問:“明天有空?”周六又發(fā)了個問號。我把聊天記錄往上翻,全是房號和簡短的時間。原來這半年,我們?nèi)ゾ频晡ㄒ坏膶υ挘挥腥蜗箷r關(guān)于食物的只言片語。
最后一條消息我打了又刪。最初想寫“到此為止”,覺得太鄭重;想寫“別再聯(lián)系”,像在賭氣。最后只回:“算了。”這兩個字出口的瞬間,心里那根繃了太久的弦忽然松開。
后來有共同朋友問起,說他提起我時語氣困惑:“不知道為什么就斷了。”我笑笑沒解釋。有些事像壞掉的牙齒,舔的時候不覺得,等發(fā)現(xiàn)時已經(jīng)空了。
現(xiàn)在偶爾還會經(jīng)過那家快捷酒店。夏天時他們換了新招牌,更亮更寬,照得人行道發(fā)白。我繼續(xù)往前走,沒有回頭。真正離開那個循環(huán)才發(fā)現(xiàn),困住我的從來不是他,是那個總在替他找借口的自己。當我不再為他的行為填充理由,幻象就消失了。就像推開一扇一直以為鎖著的門,其實它從來只是虛掩著。